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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徐霞客游记》滇游日记六 翻译 [原文]

  十四日雨下了一整天而没晴开,寒风刺骨,只有关着门烤火,不能走动一步。

  翠峰山位于曲靖府西北,交水西南,距离两地都是三十里,在马龙州西面四十里,秀丽挺拔为这一地区之首。朝阳庵是刘九庵大师所开创的。庵中碑刻记载大师名明元,本来是河南省太康县人,曾经在科举考试时考中进士,担任监察御史。嘉靖甲子年,到翠峰山寄锡。万历庚子年发生征讨播州宣慰司的战争时,巡抚陈用宾经过这里,被大师的德行感动,为他修建了朝阳庵。后来大师去世,陈巡抚命令按儒家礼节将大师埋葬在庵东的平坡上。〔当地人说,刘监察御史外出巡视,在案上放的两个桃子,被老鼠偷吃了。刘监察御史从缝中看见后,假装不知道而试探手下人道:“你为什么偷桃?"手下人不承认。又吓唬他说:“这里哪还有其它的人,而你却不承认。我要对你用刑。”手下人害恰受刑。就胡乱承认偷了桃。再问:“桃核在哪里?'’手下人又拿其它桃的核来自我诬陷。刘监察御史说:“天下冤枉的事太多了!'’于是放弃官职,剃发出家,来到这里。〕

  曲靖府原本是唐朝的曲州、靖州所在地,后将两地合并起来设置府,因而地名也袭用原名。

  沾益州的土知州安边,是原土官安远的弟弟,哥哥去世而弟弟接替哥哥的职务。沾益州与四川省乌撒府土官安孝良的领地接壤,而且还是同宗的亲戚。水西土司安邦彦叛乱时,安孝良和他一齐叛逆。没多久安孝良死去,他的长子安奇爵继承了乌撒府土官的职务,次子安奇禄则当任土舍。谢巡抚命令沾益土知州安边去晓谕水西土司,安邦彦拘留了安边。主管此事的人立即任命安奇禄代理沾益土知州,并且上奏朝廷闻知。后来水西土司放出安边,安边奉命仍然掌管沾益州,安奇禄不得已,把沾益土知州的职位归还了安边;但安奇禄有乌撒府援助,安边势力孤单,得不到任何人帮助,仅有土知州的虚名而已。而且安边确实忠顺,安奇禄狡猾,能结交当权的人,让他们喜欢。今年三月,何天衙命令把总罗彩率领军队帮助安边守卫沾益州,罗彩竟然乘此机会杀了安边,并带走了安边的二千金资产。有人说,罗彩接受当权者的旨意,都是为安奇禄创造条件。安奇禄于是又专擅沾益州政事,当权者们都安然地顺从这一局面。只有沐总府说:“安边虽然是土司,但也是朝廷有功勋的旧臣,更何况是专门授命,怎么能够被杀了却不追问呢?”所以直到今年九月间,沾益州还在动荡不安,形成大局未定的形势。

  下午吃过饭后,等到雨渐渐停了,就从朝阳庵右边登翠峰山顶。往西上了半里,向右俯视峡谷中,护国寺如同下嵌在陷阱口一样,向左仰视冈上,八角庵坐落在朝阳庵右侧。往西眺望最高峰顶之下,护国旧寺背靠的山著边,又有一座庵,庵前临陡著,背靠峭峰,有护国旧寺的幽深却不狭窄,有朝阳庵的高燥却不孤立,是翠峰山上最正的地势,这是金龙庵。这时雨雾又袭来,我完全没有走岔道,先攀登绝顶。又往西走半里越过北岭,看见背后数里以外,还有一座山峰高高耸立,峰上也有庵,名盘龙庵,和翠峰山东西对峙;有股水夹在北坞中往下流,是新桥旁边石幢河的源头。于是往南攀登岭脊,经过一间空屋,屋上的牌匾写着“恍入九天”。又往南攀登,一共半里路就进入翠和宫,就是翠峰山的最高顶了。翠峰山是曲靖府有名的山峰,却没被载入《一统志》中。按照间木山在东山的位置,和翠峰山隔着湖泊遥遥相对,然而东山虽然大,却不是主峰,而翠峰山则是北盘江、南盘江的源头。我当初看见夹在西坞和回龙山之间的北盘江水仍然往东流下新桥,而朝阳庵、护国旧寺以及翠峰山东麓的各股山水,又全都注入白石江,便怀疑翠峰山仍然不是主峰;等到登上峰顶后才知道,翠峰山正南面下坠的峡谷,是往南顺着响水坳西面,单独往西延伸到马龙州、再从寻甸府延伸出去,才相信翠峰山顶是三面水流的分水岭。〔东面、北面的水都流入南盘江,西面.的水流入北盘江。〕其脉南部起自响水坳西面,平平延伸过来而耸立为翠峰山,然后往西延伸为盘龙峰。翠峰山中的水于是南北分流,南面的水从西边转向北流,北面的水从东边转向南流。南盘江、北盘江交错,其源头实际上就是由翠峰山区分的。翠和宫在山顶高处,风很大,两位老僧人关着门烤火,四面环顾,雾气犹如帐篷一样笼罩着山峰,只能略为俯视大致情形。顺着南面的山坞往西下,是去寻甸府的小路,也是我计划明天离开这里要走的路。于是从东南面下山,经过灵官庙往东转,半里进入金龙庵。金龙庵很整洁,庭院里有数十株菊花,承受霜冻,饱含雨露,幽静的景致凄凉孤寂。金龙庵是山东省的老僧人天则创建的,如今天则僧人到省城昆明主持地藏寺,这里则由他的徒弟允哲主持。允哲备好斋饭恭敬地迎客,日落时雨渐渐下起来。于是又走半里,往东回到朝阳庵。想下山去护国旧寺看大乘师,因下雨路滑而不能去,只能俯视而过。

  十五日到天亮时雨停了,但云雾很浓密,我又留在这里没有出发。太阳到中午露出来了,我于是乘着兴致去看大乘师。大乘师又坚决地挽留。这时天色忽然大晴,我准备启程。但估计来不及,姑且打算在这里过夜,计划明天早点出发。于是又登上峰顶,环视四周,远处的山峰全都显露出来,才看清这座山的脉胳,是东西走向横着排列,而主峰山脉从中间穿过,多有起伏,不是直直纵贯的山梁。只有翠峰和盘龙二座高峰,是并排分耸在东西两边。而翠峰的南面,响水坳的支脉横列着往东延伸,然后和曲靖府的山相连,盘龙峰的西面,又往南弯出一支山脉,才往东延伸,然后和交水的山相连,再横贯往北延伸后,才往东汇拢炎方骚的水流,又才往北转,穿越到沾益州南坞那里。从翠峰东面下山,又绕过八角庵,仍然回到朝阳庵吃饭。被总持师挽留,没能去护国旧寺。这一天,为去丽江府、嵩明州两地在翠和宫求占卜凶吉的灵签,〔去丽江府的签是“贵人接引喜更新”,去嵩明州的签是“枯木逢春欲放花”。〕都是吉兆。中午天晴后,我私下估计明天可以早早出发,太阳落山后雨又下了起来。

  十六日被雨阻挡。

  十七日雨又下到天亮。一连在朝阳庵住了数天,而总持师又不是常住此庵的僧人,我为长时间打扰他感到不安,雨竟然一天连一天地下个不停。饭后想和总持师告别然后出发,总持师说雨即将来临,不久果然下雨。到中午时又晴开一会,之后就大雨如注,倾盆大雨倒入峡谷中,比昨天下得更大。

  十八日整整一夜到亮,雨滴不曾稍有停止。前两天到中午时分都露出要晴的样子,今天则连太阳闪烁的影子也全不见了,而且更加寒冷,只能就着柴火度日,不再去想向前要走的路程了。十九日’一夜的雨仍然和昨天一样,又被阻挡而不能出发,烤着柴火闲谈。总持师过去因为周知府的事被追捕囚禁,被刑具折磨得很苦,我因此把这事记下来。〔东山寺从前有大藏经,是唐巡抚请回来的。知府周之相是石吁府人,通过乡荐而被提拔为曲靖府知府,以清廉正直而闻名。周知府仰慕总持师的道德修养,请他检索大藏经,接待伺候得很周到。滇东巡守以下的众多官僚,都对周之相“独清”的名声怀着忌恨,而周之相又免不了张扬这类风波,于是官僚们全都对总持师侧目而视,他们到巡抚王伉面前中伤总持师,编造罗列毫无踪迹的罪名,于是诬陷法师来来往往是交往勾结,接受贿赂,用经麓作为装赃物的工具,以大量贪赃为名判法师的刑。周知府又代法师交清赃款之后才离去。〕

  二十日夜里没有听到屋檐滴水,以为能够出发了。早晨起床时有雾,又以为天晴是屈指可待了。吃完饭后雾却又变成雨。到中午后天气大晴,我认为这次晴开后一定会晴得很久。等到太阳落山时却又响起哗哗的雨声,夜里雨下得更加厉害。

  二十一日一整天都昏暗,到夜里又下雨。这天下午,散步到朝阳庵东边几十步之外。东边的峡谷里有一座庵位于其中,这是太平庵,是和护国旧寺分别从东西两边夹着朝阳庵的寺庙。太平庵中的老僧煮芋头、烧栗子给我作饭吃。

  二十二日早晨起来天色昏暗,然而决定离开此地的念头,已经不能阻止了。上午就出发。总持师又赠送米,是担心我在中途遇雨之后一时走不到住宿的地方。告别总持师后,便去护国旧寺背后狭窄的警沟里观看龙潭。龙潭不大但水不枯,大概是金龙庵下面夹壁缝中流下来的泉水,虽然不枯却不是容纳、积存水流的洞穴。于是往西上越过山岭,顺着翠和宫的背后走一里多,又越过山岭往南下,雨还是很大,下个不停。半里,走到坞中。又走一里,有岔路往北转,我错误地跟着岔路走,渐渐进入狭窄的山谷中,原来是攀登盘龙庵所走的路。仍然顺路出来从大路往西南走。二里,有个村子位于坞中,溪流从坞中往南直直流去,道路从村子西边转北行。半里,穿过山坞往西走,一里,又有村子位于坡上,这是高坡村。从村后下冈,有条岔路从坞中向西南伸出去,是小路,可以往南通到头村;从冈上往西北转,为大路,是驮货物的马所走的道路。当初交水时,房主人告诉我:“有小路从寻甸府到交水很近,只是这条交错复杂,是近日以来东川府驮铜马匹所走出来的路。没有同行旅伴,不能单独走,必须从响水坳走去鸡头村大路。”可是我没有响水坳而登翠峰山。向翠峰山的僧人询问道路,他们都说:“山后是驮马走的路,但是这条路交错难走,必须仍然出到鸡头村才方走。”到了这里我询问途中遇到的人,也大多主张以上的说法。然我看到所说的小路反而宽大,而所说的去鸡头村大路反而狭小很,心里感到疑惑。想找村中的人来卜问,但已经走过了村子。见有个人背着柴从山里出来,呼唤他向他问路,则指示从北而不南。我就顺着驮货物的马路转向西北,沿着山冈走了三里,往西越过一道山梁。这是从盘龙峰往南延伸的山梁,我当初认为是盘峰的分支山脉往南延伸,而没有料到是主峰山脉弯曲延伸。从山西面出去,看到所攀登的山梁东面很平,而西面则弯弯曲曲地深下去,山梁的南北两端又顺着山顶并列耸起高峰,各峰都极其一峭。想来这座山的中脊,还是直直地转向南。原来先前从翠峰越;其脊往北走向的支脉,到这里又越过其往南走向的支脉,一道山,在半天以内就被两次翻越了。从山坳西面沿着南峰往上走,曲折}山路环绕山腰,山上的坑都深深地陷下去。往北走了一里,登上道坡。一里,又往北越过一道山梁,这道山梁平缓地纵贯于南北峰之中。于是又走一里,再攀登北岭,才开始从西北下。这时天已经逐渐晴开,不再是昏暗的天色,远处的山峰,近处的峡谷,环二四周一览无遗。走二里,下到西坞。这道山坞从南往北走向,坞.彩云飘绕两旁的山坡,村庄错落不断,一股溪流纵贯其中。询问:水流出什么地方,原来仍然是流向新桥石幢河。又问其从什么地流来,则是从堰口。询问这里的地名,原来是兔街子。我才确信:所越过的山梁,果然是又转南延伸;经过堰口后,应当又转向北。先前攀登翠峰,只看到其西面越过盘龙峰,不走到这里,又怎么能知道其往南延伸经过堰口呢?先前为我指路的人,不说鸡头村,就说桃源,我却随心沿着马队的形迹走,两次翻越主峰山脉,异乎寻常的顺利,算得上是左右逢源了。下到坞中,往南走二里,于是横渡坞中溪流,溪流中游大水急流,犹如白石江源流的两倍。往南上坡一里,就是堰口,这是有数十家人的村落,位于溪流北面的山冈上。于是到堰口做饭。过了一段时间,吃了饭才出发,阴云又聚集起来。这里有岔道,往北进山是去麦冲的道路。我于是往西走,这里的溪流也是分岔流来,一股从北边的峡谷,一股从西边的峡谷。我渡过从北边流来的溪流,就往西进入峡谷,路越往上走越陡峻,天色也逐渐晴朗。四里,顺着岭边往北转,是北面峡谷最低的地段。又走一里,再越过山岭往西走。这座岭从木容警的杨金山北面往翠峰延伸,再从盘龙峰南面延伸到高坡村,然后又往南延伸到这里,才转向北延伸,其从东到西之间的距离不过数里,数里以内,一共三次曲折延伸了。我一天之内三次翻越其岭,次数是多么频繁,山路上任何曲折都没有遗漏啊!从岭西穿过山坞,那溪水就往南流了。走了一里,于是又往北转翻过山岭。一里,往西北下山。二里,抵达坞中,跟随小溪往北走出峡谷,才有畦田遍布的山坞。道路应当顺着畦田、跟随溪流往西走,而山坞北面有村落位于北冈上,这村名洒家,〔想来村名也是当地酋长的姓氏,有人说这村也属于平彝卫。〕于是从坞中走一里登上山冈,经过洒家往西走。一里,越过山陇往西下,有条峡谷从北面延伸过来,小溪顺着峡谷流,这峡谷也是从麦冲往南来的路。于是沿着山坞转向西南走,二里抵达新屯,这里房屋在道路两旁,丰盛的庄稼覆盖山坞。这一地区由平彝卫屯守。根据当地人说,从堰口往北到兔街子,屯守属于平彝卫,而粮响则依靠南宁县供给;从洒家往西到三车,屯守也属于平彝卫,而粮响则依靠马龙州供给;从一碗冲往西到鲁石,屯守还属于平彝卫,而地界则属于寻甸府。大概因为寻甸府和曲靖府是以堰口主峰山脉往南走向的分支分界;马龙州和南宁县是以堰口的主峰山脉分界;而平彝卫则是位于寻甸府、曲靖府正中交错的区域负责屯守的卫所。从新屯往西上坡,一共一里多路,经过一道山坞,有两三户人家住在西边岭上,其坞还是从北往南走向。经过村子往南转,然后越过山冈往西南下,二里,又有一道山坞,溪流、田地环绕山坞南部,村落靠在山坞北部,这村名保官儿庄,房舍位于大路两旁,称得上是最繁盛的村落,这里也是平彝卫屯守官所在的村庄。

  二十三日半夜听到隔壁夜里起来的人说,明星亮得如火一样;鸡叫时起床吃饭,仍然是浓重的阴雨天气,然而四周山上没有起雾。天刚亮就出发,开始顺着西南穿山坞,走了一里,逐渐转西走人峡谷,平平地穿过峡谷后上山。三里,翻过一道坳脊,于是往西下山。两次上山、两次下山,两次越过往南走向的山坞,两次翻过往南走向的坡脊而往西走,一共五里,西边坡上有个村庄,名三车。从三车村后面,又越过一座往南走向的小坡,穿过一道往南走向的山坞,走一里半,穿入西边的峡谷,这道峡谷中的水从西往东流。溯流走半里,逐渐绕着山崖而上。山崖南面的峡谷中,竹木茂密繁盛,轻微的霜冻刚刚给它们染上颜色,黄色点缀、紫色重叠,翠绿镶嵌、红色铺衬,令人仿佛置身于绘画艺术之中。走了一里多,逐渐绕着向北转,往下穿越盘壑,更加感到寂静幽深。二里,又顺着西边峡谷上。一里,再越过一座山梁,这是往南延伸最远的分支山梁,其东西两面都是它旁出错落的支脉。顺山梁往西下,穿过山坞再往西走,一共二里,有一道非常陡窄的峡谷。顺着峡谷往西转然后往南行,半里,又往西翻越山岭。半里走出山岭西面,才看见岭北有处山坞,民房环绕在山冈上,这是一碗冲。于是往西在岭脊上走,此岭较平,南北两面都是山坞,而岭脊横贯其中。一里,翻到岭脊西面。又转向南、翻越山冈后往西下,一共走一里,穿过一道峡谷,想来就是一碗冲往西排泄水流的峡谷。又往西北上坡,这道坡较长,一里登上其顶。在顶上往东回顾所越过的众山岭,如屏风一样层层环绕,而正东的一座山峰,披裹着绿色从远方耸出,恐怕还位于翠峰山之外,会不会是东山中的间木山的最高处呢?往北看是其峰脊的分界处,到这里才看见曲折的支脉环绕沟壑。而往南看则是东南面最开阔,这正是主峰分支山脉环绕于板桥各处之地,不知道这里为什么其脊反而低伏?开阔地以外很远的地方也有一座青峰特别突出,位置应当在路南州、邑市之间。只有往西看才知我所在的本支山脉较高,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。从坡顶南面顺着山坡往西转,半里,又往西越过山梁。从山梁西面往西北下到坞中,大约走一里,有溪水开始往西流,上横架两棵松树,渡过溪水。这股溪水顺西边的峡谷流去,道路沿西北坡往上走。一里,又往西越过山梁,绕着坡往南下,于是顺着路走。一里,转向朝西下,有座山坞从北边伸过来,很大,横穿到山坞西边,田埂上全是污泥、烂泥。半里,有一个大村落位于西坡下,这是鲁石哨,这里已经属于寻甸府,而屯守的军人仍然是平彝卫的。从鲁石哨南面往西上,越过山坡,一里,又翻越冈头。转向西南走二里,又往西翻过山梁。从山梁西面下到峡谷中,走半里,峡谷北部忽然陷落下去,形成大坑,道路从南崖上行。峡谷南面陡峰高耸,北面土地崩裂、大坑深陷,坑中还有石柱,是地面崩塌的余迹。顺着深坑往西下,又走了半里,有道从北面伸来的山坞,横穿过去,又走半里,渡过溪流往西上,再往西南上坡,在坡上横走。一里,又往西进入峡谷,峡谷南面有尖尖的山峰高耸,北面有并列的山峰突立。走两里,从南峰的北侧越过后往西走,又一里,才走到北峰的南冈上,和北峰隔坞相对。有一个村子背靠北峰而高居在山坞北面,这是郭扩,从这里才不由平彝卫屯守而编入寻甸府户籍。从郭扩西南一下坡,半里,渡过小涧,往西上坡,沿着坡往北走,又和峡谷北边并列的山峰东西隔坞。一共往北上二里,俯视着并列之峰的北面。于是往西走半里,翻越山冈,顺着冈上平走。有个中洼之坑,位于山冈南边,横着往西坠落。其西有座尖锋,纯粹是石峰而中部突出,尖锋两侧和南北相连,像位于关口的路标。道路从坑边通过,一里,走到尖石峰的北侧,于是往西下,一里抵达西边的山谷,是尖石峰的西麓。从这里起南部十分广阔,径直看到一座最高的山峰,在远方直插云天。我怀疑这就是尧林山,却又没有证据。〔滇东众多的山,只有尧林山最高、最突出,位于嵩明州东面二十里处,与河口隔河相对。登上杨林所的主峰,往东就能见到它,如今则是往南也看见了,从这里和从杨林所看尧林山都是在七八十里之外。查证志书没有尧林山这一名称,只记有秀嵩山位于嵩明州东面二十里处,秀丽高耸直插云霄,整个嵩明州的山,以这座山为第一。〕越过沟壑往西转,二里,跨过小溪桥,有个村子在北陇上,这是壁假。从壁假西面攀岭往北_匕不久越过山坳往西走,一里,再往下穿过沟壑,往南又看见直插天外的高峰。此时我已经追赶上一位老人,拉住他询间高峰,果然是尧林山。又往西走一里,再进入西峡谷。攀爬峡谷而上,半里,翻到山岭西面,西部的远山才大大开阔,看到南部主峰山脉的正脊,从西南横列着往东北延伸,是东川府、寻甸府的分水岭。其脊平缓地沿天边峙立,而西南与东北两端则分别耸起高大的山峰,其气势最为雄伟,也最远。在屏风般峙立的山脊中部又分列出一支脉,从西北往东南走向,像“八”字一样。支脉交叉分出的地区,山势特别低伏,而寻甸府城正好依托在这片山坳上。顺低伏的地段进入寻甸府,是从东川府来的道路;往西越过分列出的支脉之脊,是去嵩明州以及省城昆明的道路;顺着分列支脉的东麓往南走,是去马龙州的道路。杨林所的河流,绕着尧林山往东流;马龙州的河流,经过中和往北转,和杨林所的水一同流向北,都是随着此分列之山的走向流,然后在其东面汇合;只是溪流从这里还看不见,而寻甸府南面的湖泊则宽广得好像能用手捧到水。从这里往西下,坡陡岭开阔,二里抵达其峡谷中。有股小溪也往南流,顺着小溪往西南又走了半里,北面的山坞环绕过来,坞中有村舍坐落在坡上,叫海桐。从海桐南经过,往西穿过山坞,又上冈,一里抵达冈头。顺着冈往南下,转向西走,一共二里,有道山坞从北面伸过来,溪流顺着山坞流淌,有个村子位于坞中,叫果壁,坞外有石坝截住溪流。道路从石坝上渡过溪流往西,顺着平缓的山坡往上行,二里,逐渐下坡,有个村子靠在山坡西边,是柳塘。从这里开始山坡结束而畦田连绵不断,北抵环形的山峰,西跨越牛栏江而到达寻甸府,南连接湖泊,都是种稻谷的地区,因而村落遍布,互相看得到。从田埂上往西走二里,就看到马龙州钓河流从东南峡谷中流出,杨林所的河流从西南峡谷中流出,分别从两面往北流,到这里而汇合在一起,一座七孔石桥横跨在河流上,名七星桥。河水从南往北流,是北盘江上游,正好与石堡桥的河水从北往南流,是南盘江的上游,形势正相等,只是七星桥赶不上曲江桥那么大。过了七星桥,有三间庙宇,朝东坐落在桥旁。庙里有旧碑,有的碑文说这里距离寻甸府城十五里,有的说二十里,有的记载这条河名江外河,有的记载叫三岔河,没有确定的里数,也没有固定的名称。而《一统志》中的记载又称这条河为阿交合溪,还注释原名为些邱溢派江;称这座桥为通靖桥,可是又为桥作注释道:“在城东面二十里处横跨交合溪。”为溪作注释道:“在府城东南十五里处合流。”也是自相矛盾的记载。考察老寻甸府城位于现在府城东面五里处,现在的府城是嘉靖丁亥年(嘉靖六年,1527)安锉叛乱后修建的,这样的话,现在按十五里记载桥和溪流的位置才对。我曾多次讯问当地人,都说阿交合溪流出东川府,再往下流到马湖府,没有谁知道阿交合溪流到沾益州后往下流入盘江。然而《一统志》记载为流到沾益州,后来考证《寻甸府志》,其注释和《一统志》相同。参考龚起潜的说法,确凿而有证据的,不像当地人凭主观想像猜测。有人说阿交合溪从车洪江往下流到马湖府,这一说法更加错误。也可想见这条河流一定流入车洪江,但车洪江一定不流到马湖府。因为车洪江距离交水不远,龚起潜对沾益州情况的熟悉是很可信的,如果车洪江的上游,不转向西往马湖府流,那么车洪江的下游也不转向北从三板桥流出去,因而龚起潜的指示是可以理解的。

  从江西岸往北走半里,跟着江流往西转。顺着江流南岸,沿着山又攀登岭二里多,江流转向北,道路翻过岭头转朝南下。半里,由山坞中往西走,从这里开始沿着凤梧山南麓行走了。考察凤梧山的情况,在寻甸府城东北面十里处,山脉经过府西部外界的主峰,往东排列突立为这座山,西北部有一座圆圆的山峰高耸,东南部有一座斜斜的山峰拔起,是寻甸府的主要山脉。阿交合溪从东边流来、紧靠凤梧山麓,转向东北流进峡谷,仿佛是避让此山一样,这山也是往东北走向的主峰山脉。《一统志》没有记载其名称,只标明月狐山位于府城东北八里处,向周围绵延五十多里。按照原府城位置计算,月狐山应当就是这座山,只是《寻甸府志》则将月狐山、凤梧山并列记载,似乎是分为两座山。然而根据山形来求证,又确实无法分为两座山。会不会是原名月狐山,后来将“狐”音错写为“梧”,于是又将“月”字错写为“凤”字呢?又会不会是将高耸的圆峰叫做月狐山,然后人们又把斜立的山峰分为凤梧山呢?一共往西走三里,往南眺望壑谷中的湖泊,湖泊不算很大,但其它汇入的水流则连续不断。因为寻甸府城的河流向东南,杨林所的河从南边流来,在壑谷口会合而势不相上下,于是就积聚成湖泊了。山坡南面低处,石头渐渐棱角分明,呈现出奇特外貌。又走一里,是在石片中行走,下面忽然出现一汪清泉,从石头底下漫出来后往南流出去,其底是中空的,泉水源源不断平吐出来,清澈得能照出人的眉宇。又往西走几步,又有泉水相连而积贮成的水潭,泉水是从曲折环绕的石缝底下浸出来的,水流不深却不会枯竭,溢出来后也是往南流进水潭。此潭圆得像镜子一样,但没有中空缝隙,不知道泉水从哪里流出,而且泉水的清澈程度也不像东面的泉水那样碧绿晶莹,没有丝毫的遮蔽物。查证《寻甸府》记载的八景中有“龙泉双月”,说府城东边十里处有两条泉水,相距十余步,月夜里站在两泉之间,往东西两边都能看到月亮的影子留在泉水里。根据我的观察,泉水边石头环绕,树木掩映,即使两潭清泉各自包涵明月,恐怕站着不移步而往左右看,在正中间也未必能够同时看到两边泉中的月影。又往西走半里,有一个村落背靠山冈、面对沟壑,是凤梧所,当地人称为马石窝,想来是没有设置所时的旧村名罢了。从凤梧所西北顺着田埂走,坡陇间不时地有村落但都不太大,按照((寻甸府志》记载,原府城旧址在现在府城东面五里的地方,不知哪个村子能够和府城旧址相当?一共往西走了三里,有股溪流从北边山坞流来,直直地从田间穿过,溪流上有座石桥横跨。过桥后往西行,又走三里,又有溪流从北边山坞流来,也从田间穿过,也有石桥横跨水面,这一条是所说的北溪。北溪离寻甸府城北部最近,是从府城西边山坡与凤梧山之间的峡谷中流出的。过桥,又往西走一里,从寻甸府城东门进城。转向南走,在府衙东边的旅店中停留。

  寻甸府过去是土官担任知府,由安氏世代统治,成化(1465?1487)年间才改土归流。至嘉靖丁亥年(嘉靖六年,1527),安氏的后代、孙子安锉进行叛乱,和武定府土司凤廷文勾结,攻破杨林所、马龙州等地。当权者上奏征发大批军队消灭他们,并将武定府改土归流。于是迁寻甸府治于原府治西边五里的地方,紧靠在西山下,寻甸府才修筑砖城而成为险要的城镇。〔考凤廷文有时又被称为凤继祖,也称为阿凤,有时又被称为凤显祖,他自己改名为凤廷霄。有人还说他原来是江西省人,入赘到武定府的女土司家,于是专断放肆,进行叛乱,率领军队一直打到省城。后来被捕获,并处以碟刑。〕寻甸府的四道城门都不正,大概是顺着山势而建成的。东门往北偏,南门往东偏,西门往南偏,只有北门勉强正一点,却不是道路所要过的城门。城中只有两条并列的街道,前面的一条是府衙与府治所在的地方,后面的一条街是文庙、城隆庙以及省巡按御史前来出差所住的官署,这些官署都面向东南。寻甸府城,东面和马龙州正对,西面和元谋县正对,南面与河口正对,北面与东川府正对。府城西北面全是山,东南面十分开阔。